看《人模狗样》之前,我对它没什么期待—“原创职场黑色幽默肢体剧”,听上去好“减压”。过往看了许多“职场剧”,就觉得观众怎么坐得这么满,笑点怎么这么低,然而看了《人模狗样》以后,我对这类商业小戏剧有所改观,觉得它做得还是很不错的,大概可以反映这些年话剧市场成熟起来以后商业小戏的进步吧。
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推出的《人模狗样》由何念导演、喻荣军编剧,据说是“2004 年度上海最受欢迎的小剧场话剧”,然而这次的复排版比之前那个版本台词更少—一共只有一分钟。演员则是两男两女 4 位。一开始,他们在原始的森林里:一个女王,两只狗,一只兔子。一旦手持骨头的女王出现,追逐兔子的野狗就成了家奴,它们为女王抓兔子,把兔子献给女王以后就会得到骨头的励(骨头比兔子好吃吗?为什么不自己抓兔子自己吃?这件事我没看明白,当然,创作者肯定是想说明当时看起来拿工资比职业安逸),女王的表现得很清楚,而这时她的管理手段还是简单粗糙的,但也已经足以激发两只狗为她效力、互相竞争了。
后来女王想要追逐更大的利益和更加严格有效(且有性)的管理,用医保、养老金、上海户口之类的东西诱使两只狗穿上西装、套上领结项圈,当上了人,从此失去了在森林里(哪怕是替主人卖力的)奔跑的,取而代之的是每天上班、打卡、坐办公室总之变成了一个白领。狗刚刚变的时候,有一段表演我特别喜欢,觉得很棒,就是上班族早上起来刷牙、洗脸、戴眼镜、穿衣服、吃早饭等等一系列动作,两位男演员并肩而立,面对观众,通过无实物表演做出这一堆事情,而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相互衔接,譬如右边这个漱完口将一口水吐进左边那个向上接着的掌心,左边那个就在他自己的手掌里用这捧(它存在的)水洗眼镜然后戴进自己眼中,连接得非常流畅而有趣味。光看这些动作就令人目不转睛,当然还可以说出些“现代白领虽然素不相识但千千万万何其相似,如涸泽中的鱼只能相濡以沫”之类的涵义。不过我主要还是觉得这段表演充分说明真功夫是多么重要,意义说得天花乱坠,没有真材实料的技术支持,还是难看空洞,相反如果有功夫,即使是技艺娴熟的抛饼动作,不用说什么内涵,本身就很好看,然后再扯出一堆涵义也未尝不可。当他们还是狗的时候,他们还要经常发出吠叫和嚎叫,自从狗变以后,他们无声的表演比起做狗时更克制、准确,也就更好看。舞台上呈现出来的一切无不说明,他们尽管衣冠楚楚,貌似斯文体面,其实还是一条狗。
女老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什么也不干,最多修修指甲,分配利润时,她从大叠钞票里抽出两张分给累死累活的员工,其余塞进自己胸口。长久下来,右边的男员工开始消极怠工,再后来,年轻、积极、肯干活、只求低薪的小白兔来了最后,年轻的小白兔姑娘露出真正狠角色的面目、带着更大的资本重新出现时,连女王也抛弃维塔斯发律师函了人的姿态,变成了一条狗。在这套规则里,努力奋斗、手段,暂时当上了御狗人,结果不还是一条狗吗?资本面前,人人都是狗吗?在这个社会里有没有摆脱被的可能?真是一出悲哀的戏剧啊,观众笑归笑(因为它还是充满了夸张搞笑式的表演),总会在底下有点兔死狐悲的心情吧。(来源:外滩画报)